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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渴求已久的拥抱中，如烟雾般消散。”

                                                            ——卡西尼卫星与木星

萨列里有时会在深夜坐在钢琴前，他会在整栋宅邸的烛光都熄灭之后坐在他心爱的钢琴前，随意的弹奏些什么。这时候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沉入了梦乡，他们享受着睡眠所赐予的宁静和安详，而萨列里，却被梦境的女神拒之门外。黑发的宫廷乐师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衬衫坐在那里，然后伸手抚上琴键。

他只是投入的弹奏着，似乎要将白昼里掩盖在他高傲面具下的那些纠结融进音符中，可是突然间一组不和谐的和弦绊住了他的手指。萨列里停了下来，并且意识到自己所弹奏的曲目正是莫扎特白天在排演《费加罗的婚礼》时即兴创作的一小段钢琴协奏曲。“上帝啊......”萨列里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阻隔自己，那不可名状的情感似乎阻止了他触碰到音乐真正的美丽。于是他站起身放弃了继续弹奏下去的打算。

而窗外的夜空并未因为音乐的戛然而止失却它的神秘魅力。满天繁星带着它们一贯的调侃眼神看着窗边伫立的那个人影。萨列里抬头望向星空，这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失眠了。他从前很少有这种症状，只是有一个人的出现使得他无法再跟以前那样毫无牵挂的睡去，也许从另一方面来讲，莫扎特的出现让他以前那些曾担忧过的难题都统统变得不足挂齿了。

这个自持的，过惯了上流社会礼节繁琐的生活的乐师，不知道的是那个风流不羁的莫扎特，此刻也和他一样正望着夜空。

只不过莫扎特那根满怀热情和喜悦的羽毛笔正在不停颤动着在五线谱上写下一串串音符，他一夜没睡，为的是将自己白天想到的那首协奏曲完成。“安东尼奥会喜欢的！”他这样想着，在谱子上涂涂改改，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于是第二天清晨唤醒萨列里的除了初升的太阳，还有莫扎特充满活力的敲门声，“安东尼奥！安东尼奥！”“是谁允许他进来的？”抱着这样的疑惑，萨列里匆匆忙忙的把自己的头发用发带绑好，披上外套，然后打开了门。“早上好我亲爱的大师！”莫扎特挥着谱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他冲过来，明显地想要给面前的人一个充满喜悦的拥抱。“早上好。”萨列里后退了半步，避开那“热情的撞击”，然后半是道歉半是抱怨道，“您来的实在是太早了，以至于我不得不如此失礼的出现在您面前。”“这没关系，你知道我不介意这些的，安东......萨列里大师。”看着那双冷静到甚至能用冷漠形容的眼睛，莫扎特把溜出嘴里的一半安东尼奥又咽了回去。一瞬间萨列里有点怀疑自己看到了莫扎特眼神里的委屈，这使得他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可怜的小沃尔夫冈却错误的把这当成了第二个“萨列里大师不喜欢我”的信号。

“我昨晚创作了一首钢琴协奏曲，迫不及待地想与您分享。”莫扎特把新的曲谱递给对方，然后出其不意的给了他一个拥抱。这一次他成功了，并且注意到今天早晨的萨列里没有戴着他的领花，呃，或者领巾什么的。“我或许真的来的太早了......”年轻的音乐家忽然有点感到抱歉，“也许他昨晚没有睡好，而我今早唐突的登门拜访刚巧打破了他的梦境？”

莫扎特无疑是被乐神青睐的，他也是个极擅长讨女人们欢心的家伙，不过这些技巧并没有帮助他轻易地猜到萨列里的想法。他为此很苦恼，这一阵子他一直在试着接近萨列里，试图在那个总是穿着黑白正装一脸冷淡的宫廷乐师身上得到一些回应，不过结果显而易见，他失败了。莫扎特想到那张脸上毫无表情的表情，感到一阵失落，然后暗自萌生了放弃的念头。

萨列里捧着谱子发愣，他被莫扎特抱了，这其实并不少见，他早应该料到莫扎特会这样做的，要命的是他这一次并没有刻意再躲开。大师捧着谱子坐回钢琴前，，弹着弹着手指下琴键响起的顺序却变了样，他开始不由自主的顺着自己满脑子的混乱思绪弹了下去。他想到第一次见到那个金发闪亮的音乐家时的场景，想到莫扎特指挥《后宫诱逃》时意气风发的侧影。

“停下，安静下来，萨列里，你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吗？”他在心底叹气，然后合上了琴谱。

萨列里在下午继续给自己的学生授课，窗外鸟鸣啁啾，又是一个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午后。但深夜时分他还是继续辗转反侧，他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又垂下眼睛。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他，萨列里，可以逃避莫扎特的拥抱，逃避他炽热的眼神，甚至于逃避那些音乐，却无法逃避镜子里的自己。微妙的情感像一支在暗地里生长，攀爬的藤蔓，慢慢的缠绕住他的一整颗心，每当他的心脏为莫扎特的音乐和拥抱欢欣鼓舞之时，那颗藤蔓就会束紧心脏，让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因为喜悦而痛苦。即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沉入纯黑色的世界中，他也无法逃脱。

钢琴声又一次响起在这只有心中埋藏秘密的人才会醒着的深夜。

莫扎特从未听到萨列里弹奏那首被改编过的协奏曲，直到那个寒冷的冬日。

那是他记忆中第一次看见萨列里如此失态的样子，在他心里的那个安东尼奥·萨列里，永远是处变不惊的人，他冷得像冬天被冻住的墨水，凉的透骨，又那样深沉。“啊，萨列里......”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而萨列里，几乎是奔过来半跪在了病床边。希望的光彩突然点亮了久病的音乐家的眼睛，他的心因为萨列里的举动开始震颤。“莫扎特。”“您为什么不愿意像其他人那样喊我一声沃尔夫冈呢？亲爱的安东尼奥，我多么希望您能喊我一声沃尔夫冈啊！”病榻上的人有些艰难的扯出一个笑。他握住萨列里的手，而手心那冰冷的温度却让萨列里感到悲伤。“您想听我弹奏一首曲子吗？”萨列里接着说到，然后他坐到房间里的钢琴前，开始弹奏那首原本应该一起署上两个人的名字的协奏曲。

乐声停止了，而莫扎特第一次在萨列里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所渴望的情感，可惜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像以往那样欢快的跳下床给萨列里一个最最热情的拥抱，再加上一个满怀爱意的亲吻。萨列里显然注意到了莫扎特越来越差的脸色，“沃尔夫冈，沃尔夫冈！我会叫人去请维也纳最好的医生，你会活下去的，上帝啊，沃尔夫冈。”他惊惶失措的想要抱着莫扎特，他想要使他好受一些。

“太不幸了，亲爱的安东尼奥，我还没来得及向整个世界炫耀我得到了您，这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了。”

“我真后悔没有早一些告诉你这一切......”

“不！”莫扎特抬起手又颓然地放下，“我不在乎，因为我在将要在我渴望已久的怀抱中死去了。您知道我有多渴望这个拥抱吗？我刚刚在您的音乐声里听到了那种渴望，如果能和您合奏这一曲该多好啊！您知道吗，我曾经如此多次的尝试接近您，您却永远站在同一个位置，从不移动分毫。我无法从您身上得到任何的回应，我以为您讨厌我呢。”

而现在他够得到那个怀抱了，命运之神却嘲讽的在同一个时刻决定要轻轻的吹熄他的生命之火，那样毫不费力的一吹，就能够抵得上其他人要花数个月写就的悲剧诗篇！

莫扎特再也不能为萨列里效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