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后会无期

“你真的要走?”解雨臣把自己那碗面用筷子搅来搅去,好端端一碗面条被他折腾的快成了面糊。

黑瞎子坐在对面闷头吃面,听见这个问题颇无奈的笑笑,“你这是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然后继续呼噜他的面,墨镜被热气一熏,蒙上白茫茫一片雾。

解雨臣总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大概半个月前,黑瞎子找到他,问能不能找个关系把他案底给销了,然后帮忙办一张去德国的护照。解雨臣问他要护照干什么,对方的回答很出乎意料。黑瞎子是这么说的,他说自己的眼睛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想去德国找个养老院呆着。他在国内仇家不少,所以非得远涉重洋不可。解雨臣第一次没有调侃他,说些类似“大名鼎鼎的黑爷这是要退休养老吗?”之类的俏皮话,只是沉默的把手里的签字笔转来转去。坐在对面正和他商议事情的伙计奇怪的看了解雨臣一眼,解当家的很少有这种多余的小动作。

“瞎子我还有点家底,解当家的要不嫌弃就收了呗,也不让你白帮我这个忙。”

“不用了,你以前帮过我很多,算我还你的人情。”

解雨臣当时在电话那头听他说完,然后语气很平淡的答应了。黑瞎子对此好像很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解雨臣他会尽快把自己以前的证件用邮件发过来。果然不一会儿他的邮箱就“叮”的一声响了,解雨臣盯着那个红色的圆点看了一会儿,才点开来。里面是几张扫描件,照片里的黑瞎子没带墨镜,不过还是在笑。他也注意到那张身份证上的民族一栏写的还真是满族,而名字是齐轩朗。很中规中矩的名字,和名字的主人完全搭不上边。解雨臣很想笑,但是他没有。

黑瞎子启程要走的那天,解雨臣给他的司机放了假。

他靠在车上,看着黑瞎子单肩背着一个登山包下楼,和他打招呼,然后把那个背包随意的丢在后座。

“就不能放后备箱?”解雨臣刚想皱眉让黑瞎子把他的包挪个地儿,又想起那人今天就要离开中国,半句话哽在喉咙口,终于还是咽了回去。他转到驾驶座,刚想拉车门上车,却发现瞎子已经相当自觉的坐在那里了。

以前都是黑瞎子开车,他坐在后座的。

解雨臣心说算了,自己又绕回副驾的位置坐下。开往北京国际机场的路有点堵车,黑瞎子伸手打开车载收音机。“听点音乐?”他侧过脸看着解雨臣,对方没说话,算是同意了。于是音响里响起不知道哪个调频的女主播故作知性的声音,喋喋不休的介绍着最近的热门金曲。解雨臣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干脆伸手换台,一套操作之后收音机停在了一个正在放复古英文歌的频道。他很少见地没有在车上玩手机,而是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想是不是要下雪了,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和黑瞎子相处的每一个瞬间。他的眼神向旁边挪去,擦洗的很干净的窗玻璃上倒映出黑瞎子戴着墨镜的半张脸,看不出镜片背后是什么样的眼神。两个人各怀心事,只有在不开口这件事上默契万分。

车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缓缓挪动起来,然后逐渐加速。解雨臣突然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来打破冷场,可能是对今天还是黑瞎子开车的愧疚吧,其实像他这种人几乎很少会为什么事情觉得愧疚了,不过今天这种感觉微妙的在他身上复活了,就像什么东西打破他刀枪不入的心溜了出来。

真的是愧疚吗?他也不好说,总之是种奇怪的情绪。有这么一个人,从年少的时候就认识他,教他,护他,看他从一个摆设般的年轻当家变成道上的花儿爷。解雨臣心想黑瞎子给过他太多,而他好像从没给过黑瞎子什么。除了钱,可是钱算什么,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情。解雨臣思来想去,他给过黑瞎子最贵重的东西,是那一声“先生”的称呼。

“东西都带了吗?”所以解雨臣还是开口了。黑瞎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嘿嘿一笑,“护照吗?都带了。解当家的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问的什么呢。”“你说我还能问你什么?又不是要下斗。”解雨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才想起那人成天戴着墨镜肯定没看见。好在气氛没有再冷下去,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倒不像是道上的笑面煞神和解家当家,而是胡同口乘凉的老大爷聚在一起,聊着散步遛鸟的事情。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到机场的国际出发航站楼了。黑瞎子把车停到地下车库,熄了火。

“送我一程?”

“送就送。”

他们下车,解雨臣顺手把后座那只孤零零的背包递给黑瞎子,他发觉那包并不重,大概只装了些换洗衣物和现金之类。黑瞎子向他道谢,然后用了个很潇洒的姿势把包单肩背起来。他们一起去换登机牌,黑瞎子说行李不多,就不托运了。总之一切都很顺利,解雨臣给他办的新证件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走着走着就到海关入口了。

黑瞎子停下脚步,转身,和解雨臣面对面站着。他的身高要高过自己,因此解雨臣有一瞬间感到非常恍惚,他突然有种黑瞎子马上就要一低头亲上来的错觉。可是黑瞎子没有,他只是伸手拥抱了解雨臣。戴着墨镜的男人动作克制的环抱住他,解雨臣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吹过耳畔,又热又痒。

说实话,黑瞎子也很想再亲一次解雨臣,可是他更害怕要是他的嘴唇一贴上解雨臣的,那他就又舍不得走了。

你说这么一个大老爷们,有了喜欢的对象却不敢表白,怕是连粽子听了都要笑话。黑瞎子老是觉得他可以是解雨臣的很多人,可以是帮手,可以是老师,甚至可以是床伴,但就是不能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和他谈一场恋爱。既然如此,不如趁现在还能收手,也是好聚好散。

黑瞎子松开手,“那,后会无期了,解当家。”

“嗯,后会无期了。”解雨臣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他最后一次看见黑瞎子朝他笑笑,然后转身走向拥挤的人群。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各奔西东,也许各不相欠。解雨臣一直目送那个背影消失在转弯处才回头。他问自己为什么等这么久?但他没办法作出回答。难道是希望黑瞎子会像秀秀看的那些电视剧里一样穿过人群冲回来,说他决定不走了,然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表白吗?解雨臣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如果这种桥段真的发生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答应。

幸好黑瞎子没有真的回头。

解雨臣把双手插在口袋里,逆着人群的方向慢悠悠的回到停车场,重新发动汽车。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想了好久。突然有人敲他的车窗,解雨臣降下玻璃,原来是个并不认识的路人,一脸抱歉的问他可不可以把车挪一下地方。“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开走了。”解雨臣勉强笑了一下,把车从停车位倒出来。他半眯着眼睛为即将看见的亮光做准备,却看见挡风玻璃上多出了一片片雪花。

真的开始下雪了。

收音机里的女主播正在介绍一部电影,她说“最后我们来欣赏一首歌,这首歌叫做《平凡之路》,是电影《后会无期》的主题曲。”解雨臣一向对这类歌曲没什么好感,但他这次没有关掉收音机,而是踩下油门提速,听电波里的男人唱着,“对我而言,是另一天。”

对他而言,是另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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